文学论文哪里有?陈先发很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创作是为了将自己与他人的区分,因此,他自觉抵制语言的惯性,形成自己的语言谱系,比如诗歌中多次出现的“蝴蝶”“稀粥”“父亲”等意象。以语言为利器,诗人还在做着西方的诗与中国的诗的区分。新诗诞生以来,“西方”一词一直包含在现代汉语的特殊出生里,“西方”是现代汉语最初的全部话语(陈东东语),现代汉语及汉诗的发展离不开“西方”及其背后代表的所有元素。
绪论
(二)研究综述
由于诗坛当下百花齐放而又泥沙俱下的境况,有关陈先发诗歌研究的专门性评论文章并不算多。现有文献资料中,其研究现状大致可分为二类,一类关注其诗歌的内容,认为陈诗常以生活日常做切口,诗以载道,关注现实,心怀悲悯。一类是从诗歌形式技巧入手,认为陈先发诗歌中有着古典与现代交融的特点,以及思辨性和玄巫之气。
对陈先发诗歌内容的研究
关于诗歌创作的主张,除了“本土化”坚持,在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陈先发也曾呼唤,诗歌应该是“情感抒怀”和“载道”的,这个“载道”是要“载批判现实主义的道,也载东方哲学的道。载街头政治的道,也载生存之鸡毛蒜皮的道。”①表达对现实人世的关怀。在诗歌创作中,陈先发也身体力行,让批判与反省与“传统”“现代”这些词共生共长。2006 年,陈先发获得“第四届华语传媒大奖”提名时,推荐评语说道,在他近年的创作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种儒家式的悲悯情怀的突显。他告别了早期少年天才式的纯粹抒情,低下头,关注并担当大地上的苦难与艰辛。”②强调的是诗歌中表现的“悲悯”和“现实”。这一点也被许多评论家注意到。
刘康凯从陈先发诗歌整体创作着手,评价道,经过多年写作,陈先发的诗已经走向了沉郁、开阔,“他的诗更多融入本土气质,更多对现实的关注和对道义的担当,鲜明继承中国诗学的载道传统。”③杨庆祥同样将陈先发诗歌的前后期作品对比来说,认为早期的陈先发是一可以说是一位出色的抒情诗人,而后来,“这种抒情慢慢褪去,转而为一种更加坚硬的内容,他将污秽的历史和污秽的现实泼向他早期那些光滑美丽的语词,他用痛苦来加深他的深情”④。内心关切着大地,使陈先发诗歌内容更加厚重,诗歌具有了更坚实的力量,因此钟硕在探讨陈先发的“炼丹术”时,认为他的“丹”之取道在心灵的、天地的、悲悯的内在种性。诗人是与万物同根同源的,而非只是旁观者。
二、陈先发的诗歌语言主张
(一)“规则源自假设”:“气息”说
对于陈先发的诗歌,不少学者都认为,他从传统诗学中寻找资源,将僵死的“古代”注活,因此诗歌呈现出古典性。也有学者认为,陈先发的诗歌是反古典、反线性的,其诗歌中的现代性是压倒古典性的。两种不同声音的矛盾原因在于,在陈先发看来,不论“传统”还是“现代”,其实都只是一种写作策略,应当拿来就用,不被它们压垮,因此诗歌呈现出多面性。诗人认为,倘若因各种限定而约束自己,诗歌语言难免就陷入教条,缺乏活力。“我从不为任何写作的教条所累,无论它是众人仰面的,还是众口唾之的,如果它限制了我、固化了我,那么它们就是同一种东西。”①因此,陈先发一直强调语言个性与活力,也就是语言的独特性和创造性,他认为诗人应当不断开拓言说自由的疆域,而不为某种流派或者定义所负累。“个性化”是与他人相较,能够将自己与他人区分开的表达,而“创造性”则是在“个性化”之上,在自己的语言特点上,时刻保持着避免陷入语言惯性的自觉,二者相辅相成。
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写:“文者,物象之本也;字者,言孳乳而寝多也。”就是说,“文”是对事物外部形态描写而创造的书写符号。陈先发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在物象包括语言符码的背后,有一个被称为‘本’的东西。从诗歌写作上分析,不妨把这个东西叫做‘气息’:让字词在排列与构造中得到——呼吸——的那种东西。”②而让字词得到“呼吸”,也就是让语词在被表述中有跳跃空间,有活力。陈先发认为,“创造性的语言组成方式,修辞本身的陌生感”都可以称为气息。这种“气息”能够让语言活起来,读者也能够在这之间与文本进行互动。
三、陈先发诗歌语言风格的两重面相
(一)古典与先锋并置:典雅繁复
T.E.休姆在《意度集》中说:“好的诗人,通过把现存的语言仿佛当作个人发明进行写作,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①即强调诗人的个体性作用于诗歌语言的创新,让语言具有足够创生的空间。克林思·布鲁克斯也说过:“科学的趋势必须是使其用语稳定,把它们冻结在严格的外延之中;诗人的趋势恰好相反,是破坏性的,他的用词不断地在互相修饰,从而互相破坏彼此的词典意义。”当一种不合常规的表达出现时,语言的灵动性也就出现了。
陈先发对此表现出如出一辙的态度:“对事物规律性的挖掘,即是对自我的反讽。诗的本质之一是对命名的反驳。”①对“命名”的反拨即对定律的放弃,达到一种言说的自由,能将不同时代的语言元素共建一处。陈先发曾经说过:“对我诗歌的评论文章很多,可惜极少有人谈到我诗歌的一个重要特性,即‘某种共时性’。我喜欢把不同时间、空间维度内的物象融为一体——以期达到我所认为的好诗必须具有的——语言的某种‘史学气质’。”②《黑池坝笔记》中,他进一步阐述这个观念:“我的诗歌有一个基本概念:‘共时性’。我确知自己能找到‘某个时刻’——在它之内,不管有着往日的隐士,还是明日的变形战士;不管是庄周在喂养母龙还是希梅内斯在种植石榴树。”③让不同的时空与不同时代的人同时出现。也正因如此,诗人的语言灵巧而不拘束,既典雅,也先锋。
(二)厚重与轻巧共融:沉郁轻逸
“思想”二字,陈先发向来很看重:“它无与伦比的纯洁性让孤独的人舍生以往。”遇见一棵柳树,本质上也“是一种思想的结果”①。无论诗歌的外表有着如何出奇的形式与绚烂的表达,如果缺乏内在的表现力,那也是华而不实的。因此,让语言焕发着思想的力度,是一首有生命力的诗歌必不可缺的。而“思想”所包括的,是诗人正视现实后的批判,对个体精神困境焦虑迷茫的表达,也是诗人对广阔人世的思考,对生命的追思,对“道”之无形的参透,这一切都让陈先发的诗歌有着深厚的力量。陈先发说过:“诗人既应当成为时代的良心,也应当成为思想者和杰出匠人。”②前者关注的是尘世,后者强调自身的修行。由此可以看出,诗人即便在不同时期表现出不同的语言变化,但其创作内核一直未变,始终保持着写作的信念,即那种“在技艺之外,永远不忘的头顶上的别的东西”③,且加之诗人所受的诗学影响的复杂性,随着诗人对语言的运用越来越醇熟,那些思之深刻的内容,那些所要表达的芜杂的沉郁的内容,种种厚重的情绪,诗人最后都隐藏在“轻”的呈现中,而不是赤裸裸地呈现。于此,简单与复杂、死亡与新生等等种种的对抗与平衡,构成了文本“重”与“轻”的共生。
1.外拙内精的隐喻传达
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曾说:“汉语不用语法范畴表示句子里词与词的联系,也不以词的分类作为语法的基础,它是用另一种方式来确定连贯的思想中语言成分间的种种关系的,在汉语里,跟隐藏的语法相比,明示的语法所占的比例是极小的。”④这句话表明,汉语中,委婉曲折的表达方式是更常见的,其中之一就是隐喻。隐喻在文学作品中是常用的表达方式,很多人认为,隐喻属于语言表达的范畴,而与表达者的思想无关,但事实并非如此。因此,如何理解隐喻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结论
在陈先发的诗歌语言主张中,个性活力与切实悠长,互相成全。因之诗人心怀大地,有着永不止息的看与思,才能将“道”以无拘束的形式表现出来,而既向道又踏向未知的多义性开拓,是艺术的本性所求。同时,陈先发的诗歌中表现出的与语言主张相辅相成的语言风格,各自的内在又表现出矛盾性。共时性的搭建让诗歌内部西方的、传统的、现代的,反现代的等等矛盾因素融于一体,而诗人写作内核的不变以及思之深刻、语言运用的醇熟,让一种深的思和轻的表达共建一处。因此,这种种不平衡,恰似学者所说的语言的“不和谐音”,表现出的是一种内在的张力。这一切也都让陈先发的诗歌语言最终表现出的是自己的个性。
因此,不论是矛盾还是不和谐,并非说明诗人的语言是无序的,而是表面的不合理与内在合理的结合。而这些矛盾的原因首先在于,诗人本身的思考状态,不论是人生的还是现实的,切实的还是虚妄的,哲学的还是文学的,思考本身已经是陈先发的一种惯性姿态。将不同程度不同类别的思考成果付诸于诗歌,其载体也必是多元多样的,也就表现出语言的繁复。同时,陈先发有着驳杂的诗学资源,且有着成熟的对语言的操控能力,这也就使诗人对不同元素能运用自如,并将之契合一起。除此之外,还在于诗人对语言世界的无限制感,不以物象的惯常属性来决定其是否入诗,不仅是美的事物,甚至非雅的黑暗的沉重的意象诗人也都不排斥,且都能用自己表达将之消化在字里行间,表现自己的思考。于此,陈先发的独特性正在于此,诗人很少参与当代诗歌大事件,导致了陈先发与当代诗坛若即若离的关系,而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诗歌语言观点,并逐渐形成自己的诗歌语言风格。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