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论文哪里有?笔者认为旅行散文不仅仅只是游山玩水、写景纪游那么简单,它的游历对象的选择、观看的方式以及其中包含的文化意蕴,都有着很大的可探讨空间。不同于游玩享乐的普通游客,真正的旅行作家总是会从无所不包的大千世界里,精心挑选出更加可靠有力、意蕴丰富的事物呈现到读者眼前,他们的慧眼既能洞察到观看对象的深处,又能直视进人类的情感深处。
一、旅游文学知识素描与陈丹燕旅行散文概要
(二)研究现状
作为中国作家里第一个走出国门的背包客,陈丹燕的旅行足迹遍布世界。1991 年至今,从亚洲到美洲,从欧洲到北极,在边走边写的 30 余年里,她写下了几百篇“游记”。陈丹燕的旅行文学创作特色鲜明、成就不俗,学界对其作品的评论角度和分析深度不同,但基本上持肯定的态度。
大多研究者侧重分析陈丹燕旅行散文的个案作品。李乐乐《背囊、现实里的行走,我们在追寻什么?》②和廖伟棠《对世界文明的眷恋——读陈丹燕〈我的旅行哲学〉》③两篇文章都评论介绍了陈丹燕的《我的旅行哲学》。前者提出问题:我们在行走中追寻什么?进而在对旅行与哲学、旅行与生活的关系解读中展示答案,探寻陈丹燕的旅行目的;后者则试图解读陈丹燕踏上旅途的心理动因,文章还解读了她的旅行哲学中“道”的三层含义:地图上眺望和惦念的一个点、行走的道路、言说和道理。赵孟頔《捕捉未做完的一场梦》①是针对陈丹燕《捕梦之乡》的一篇书评,他认为《捕梦之乡》所传达的不是对于异域浮光掠影的痴迷,而是在这个静谧宗教与喧嚣炮火交织的异域世界,对历史与现实重新进行审视与思考。《东方的凝视》②是《驰想日》英译本译者狄星对该书的评论,狄星从翻译文学的角度指出了这本书在视角转换上的独特之处,并肯定了陈丹燕的“地理阅读”方式,对文学作品的独特理解只有处身书中故事的真正地理空间时才能获得。有些研究者将陈丹燕的旅行散文置于旅行文学的视域下进行分析。李合亮《期待真正的行走文学》③在批判行走文学的斧凿做作、功利性太强以致对文学作品产生负面影响时,提及并肯定了陈丹燕的两本畅销新书《咖啡苦不苦》和《今晚去哪里》,认为她的作品是真正自由驿马生活中过滤出来的最有感触、最自然的文字。
二、自我找寻主题和多重文化蕴含
(一)自我找寻与成长
自我意识的苏醒
陈丹燕的旅行更多是向内的,即使向外,也都带着强烈的个人印记,明明有时一去长风万里,所到之处却回归了自己的内心。一开始,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任由思绪去做翩然跳跃的联想,后来她对自己的联想产生了兴趣,开始探究联想下的潜意识,以及这潜意识下藏着的真实自己。步履不停的旅行加上笔耕不辍的写作,当我们回望时,可以看到她在看景识人、心境体悟等方面的变化,三十多年来,陈丹燕的心智轨迹都被记录汇总在了书里。旅行滋养文字,文学丰富旅行,两者交织成长。就这样,在不断地外出旅行、回家写作、故地重游和作品修订中,她经历了遇见自己的过程,达到了完成自己的目的。
最初,陈丹燕只是迫切地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1958 年出生的她在童年和少年时期恰逢文革,虽然在后来诗意地形容自己的童年“有种很是颓败但直指人心的美”①,但这场革命给她带来的创伤,以及当时那种人人自危、神经紧绷的氛围,都在记忆里留下了磨灭不去的印记。禁锢,这是陈丹燕对那段日子最深的感受,而被禁锢的人对自由的向往,绝不亚于被困在沙漠中的人对甘霖的渴望,即便是在自由旅行了二十多年后进行回顾,她仍觉得“千难万险都不怕,就是不能将他们再关在一个禁锢的国境线内,再过失去私人护照的生活。”①1991 年,陈丹燕的作品《女中学生之死》在日本出版,她有了出国访问的机会,这便是她旅行生活的开端。
三、情思交融的艺术表达
(一)观看之道:旅行者视角
1.从远观到近看
旅行者总是带着对世界的好奇与观看的渴望踏上旅途,观看和感受的具象化就是一部部旅行文学作品,这些文字的背后是旅人的心灵投射。旅行者的观看视角,总是先远观再近看,就像钟文音说的:“远观,是从历史地理文化面横切入一个旅地的空间广度;近看,是从我这样的女子在瞬间面对异城异国的无数众生时所铭刻的时间遗痕。”①从远观的角度,可以观察到作家对目的地的直观感受,探究其如何书写人文建筑与自然风光;从近看的角度,则能够通过作家对当地人生活的观察,发现其中的时代印记以及与作家的心灵共鸣。
“行旅的环境或处所不仅仅是一个场所,它映射着人类各个文化集团自己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所以景观和环境的根本意义在于人类自己的活动自然形成的文化意义。”②人文建筑通常是一座城市里最好的文化符号,陈丹燕在远观它们时,总是会带上历史背景去探寻其精神向度,这一点在《捕梦之乡》中对贝尔格莱德修道院和伊斯坦布尔索菲亚大教堂的书写最为典型。修道院是塞尔维亚中世纪的精神基石,东正教的修士与修女们世代守护着这里,自四世纪诞生的赞美诗至今仍在被低低吟唱;墙上的宗教湿壁画是东正教对精神世界的认识与描绘,如果破损了,进行修复时必须要由与画上圣人同时代的颜料来描绘。陈丹燕在他们的严苛与执拗里看到的是对永恒的谦卑和对时间的不懈追寻,一个国家的历史也通过这种古老而虔诚的方式得到传承。曾是世界上最大东正教堂的索菲亚大教堂,在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被改成了伊斯兰教的清真寺,两种宗教信仰在这幢建筑里重叠并相融,在陈丹燕看来,索菲亚大教堂如今的状态成了一个诗意的象征:“索菲亚大教堂呈现出不同信仰彼此照耀时的最美境界,并不彼此毁灭,而是相耀生。”①从人文建筑里,陈丹燕也读懂了一座城市,尽管贝尔格莱尔身世坎坷命途多舛,总是在经历战火与纷乱,如今却并无伤人的戾气,只是“背着自己的过往,以遗世独立的逻辑生活着。”
(二)时空交错:意识流手法的融入
1.体认世界的独特方式
人的思想、回忆、想象、联想等一系列心理活动都不是固定不变、静止不动的,它们像水一样混杂万物、流动跳跃,所以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将意识的状态称为“流”,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称呼的“意识流”。意识的非理性与纯主观性决定了作家在表现它们时常常会运用回忆、梦境、自由联想、内心独白等手法来呈现其变幻流程,从而打破传统文本的结构框架,扩展文本的开放空间。当意识流手法肆意伸展的特性与散文自由抒怀的风格相结合,作家依自己的感觉情绪顺势而为,轻松自如地表达自我,内容与文本形式便会更加契合,人物意识活动的复杂隐秘和多层次性被展现出来,散文的立体感和层次感也得到增强。而意识流之于陈丹燕,既是一种对她有着深远影响的写作手法,也是她体认世界的独特方式。
陈丹燕一直觉得自己的写作和意识流有着本能的联系,大学时代的她就十分喜爱意识流的创作手法,这种喜爱“就如接受整个失而复得的世界那般,无条件接受。”②意识流手法对复杂心理活动的描写、对意识变化过程的展现,都勾起了她对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关系的好奇,她不再满足于以现实主义的方式描写外部世界,开始慢慢探索讲述故事的方法,而意识流就像一个路标、一个开场,就像她自己说的:“虽然他们当时只是在我的心中一晃而过,就像远方的霞光一样。可有趣的是,意识流写作手法却一直都是我写作的基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背叛的。”
结论
陈丹燕的人生轨迹与旅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回望她这么多年的驿马生活,旅行道路和文学道路早已互相交织应和,并呈现出它们对一个作家漫长的回馈。
旅行散文是陈丹燕观看世界后所整理的收获与总结,从个人角度来看,更宽广的空间和更肆意的自由,帮助她治愈了曾经因被压抑、被禁锢而受到的精神创伤,引导她向内探索自己的心灵世界,实现了自我扩张,心智也变得更加成熟。对日常平淡生活的短暂抽离,让她获得了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世界并心有所得,推进了她深度观察家乡的上海书写和书籍与旅行交织的地理阅读。在不同文化场域间的游离与行走、迷茫与清明,帮助她完成了自我文化身份的建构与精神故乡的归依,让她能够敞开胸怀接纳整个世界。从文本角度来看,陈丹燕的作品呈现出了开放历史意识与深刻文化思考。她在作品中选择不同视角来阐述自己对历史的不同理解,不轻易论断对错而是辩证地去看待既定的历史,并从中获得面对人生的态度。她以包容的心态和开放的视野观察各个国家,字里行间充满各种对文化的延伸性深沉思考,这些都让她的旅行具有了更加深刻的游学意味。她将意识流融会贯通,既把它当做观看世界的立场、体认生活的方式,又把它的结构方法用在旅行散文的撰写中,使文章呈现出蒙太奇式的镜头组接感。她用感觉化的语言描述旅行中所经历的场景和氛围,让自己在旅途中天然的、直觉的个性化体验介入其中,让语言充满着生命细节,同时她也善于联想,凭借着锐利敏捷的感觉力看到事物之间复杂多样的联系,并且借助这联系将事物的特点贴切地表现出来,功力深厚。从文化角度来看,陈丹燕对西方文化的追随姿态,是在那个年代长大的人普遍具有的文化心态,而他们在追随路上所遭遇的碰壁、破碎、迷茫,不仅仅只是那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心理困境,对于文化全球化下的今天,仍然具有启发意义。还有观看视角从仰望到平视的转变,不仅记录下了西方形象在中国人眼中的流变,而且折射出在西方文化冲击下,中国人由最初的眩晕到平和坦然的心路历程,以及转变背后的国家崛起。
参考文献(略)